blog 11:朋友之间需要怎样的“边界”| March 7, 2021

#日常人间观察

周末和朋友约去一个独立设计书店。

我们其实也是网友,见过三四面的样子。在约时间的时候,我说下午在宝山有个展,大概四点钟才能回市区。她说晚上约了饭,四点可能有点迟。

按照一般情况来讲,到这里发现时间不太合适,就会不了了之了,然后用“下次吧”、“有空再约”这种社交辞令糊弄过去。毕竟生活在大城市,大家都很忙,没什么事情一定要结伴而行,也没什么事情是一个人做不了的。

然后她回复说,要么下周吧,或者早上的话会不会太累。我想了一下,下周有下周的各种安排,以及把想做的事情推迟到下周,可能兴致也不会那么高了。于是说早上ok,她就说你下午几点看展,我们往前推时间吧。

然后我们非常意外的、约了周六早上的见面。

前几天刚过惊蛰,春天的马路湿漉漉的,早上的空气也格外干净清爽。我们绕着武康路漫步,没有敲开落叶美术馆的小门,但去了那家以设计出名的独立书店,在一个研究城市遗产的艺术空间里,和主理人聊上海上世纪的建筑和城市公共空间。她是建筑师,同样是看一个作品,提供了很多我看不到的角度。

我在想,如果没有那个“早上怎么样”的问句,如果没有稍微“越界”一些的提议,我一个人来逛也能自得其乐。但是和朋友轻松愉快的交谈,对上电波时刹那间触动,与人类近距离接触的鲜活和生动,可能都不会有了。

因为是暖春,樱花和桃花都开得早了一些,马路边一片盈盈萌动的花草。走着走着,她突然问了一个比较偏私人的感情问题。能捕捉到提问时的一些踯躅和不安,可能也是个社交中偏“越界”的行为。

我有一秒钟的迟疑和无措,但还是很开心分享了很私人的感受。

曾经我是一个非常没有“边界感”的人。

高中时代是在浙南一个小城度过的,江浙沪的春天总是没来由的下雨,我总是在出门的那一刻发现没有带伞。然后环顾前方,在一片蘑菇般起起伏伏的伞里找到一朵最大的,“刷”一下冲到对方伞下,然后笑眯眯地问“去教学楼吗?捎我一程好嘛!”

这种比城墙还厚的脸皮,一度被同学冠以“xxx超能力”。

但是开始工作、开始独居、开始一个人生活后,就愈发走到了另外一个极端。我非常注重私人边界,微信上如果有不熟的朋友来找我,问一些有的没的私人问题,甚至会直接拉黑删好友。

像一只疲乏的蚌,不想被打扰,也懒得认识新的人,懒得把自己的日积月累的过去再介绍一遍,懒得重新交代自己点点滴滴的人生。于是慢慢把椭圆形介壳闭起来,我在里面建造了一个属于自己的房子,里面有哲学、文学、书、音乐、星星,但里面没有“人”。

我为新自由主义举杯,心甘情愿沦为一个彻头彻尾的个人主义者。

去年分手后我去做心理咨询,然后听听到一个有点意思的说法:北京和上海两座城市,哪里的心理咨询会更有市场?

答案是上海。

一来北京天南海北聚在一起,称兄道弟、喝酒撸串,更有北方“江湖气”。表现在心理层面上,就是会拥有更多人际关系的支撑;而上海,更强调个体,人与人之间的“距离感”明显会更强。表现在心理层面上,就是人们得到的社会支持很少,情感宣泄和倾诉渠道更少。 再加上这个城市本身就更商业化,所以会倾向于付费购买心理咨询服务,来解决一些心理上的问题。

之前有人说上海是国内最接近西方资本主义社会的一个城市(也有一说是最像日本),原因之一就是契约精神。人和人之间有明显的距离感。不会随意打探隐私,不会称兄道弟、串门做客。

我很喜欢这种分寸感。

但反思了一下,有时候我们是不是也被这种社会契约般的“边界”束缚住了,在想踏出一步的时候、像摸到滚烫的热水一样、如条件反射式一般,迅速缩回来,于是减少了进一步发展友情的可能。

你不打扰我,我不打扰你,这是最简单的;大家各自圈出一方自我的小天地,在里面自娱自乐,也是最安全的。所有人都在讨论“人际交往的边界在哪里”、“社交礼仪的规范是什么”,却没有人告诉我们怎么走出自我、怎么积极拥抱附近性。

人是社会动物,即使都市生活再原子化,也仍旧需要来自社会网络的一些支撑。也许需要勇敢一些,去打破那一道无形的界限,提供一种变得“更亲密”的可能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