blog 16:只有愚园路是想住的街道吗| March 22, 2021

#扔掉书本上街去

一、愚园路搭讪

早晨在愚园路的弄堂里散步,看到一个穿得很昭和风的美少女,于是拿起相机拍了两张。她看到镜头后,冲着这边甜甜地笑了一下。

后来就去书店了。大概过了二十分钟,在返程的路上骑车,又碰到了美少女在路口打车。于是开心地过去和她打招呼,说刚才看到你穿得很漂亮,忍不住拍了两张,可以把照片发给你吗。最后顺其自然加了微信。

想起之前听播客,说在大都市,人和人的之前的界限感很强。但养狗在某种程度上打破了这种陌生人的边界--狗狗看到同类就会摇着尾巴迎上去,于是狗主人不得不停下来,也开始了一些本不会产生的交谈。

好像拍照也是这么一个契机。

二、仙霞路上的老年社区

公司在仙霞路上。

提起仙霞路,可能很多人会想到居酒屋、烧鸟店、日式清吧,这是一条被戏称为「日租界」的街道。在YouTube上搜索关键词,视频标题都是「上海の日本人向けの歓楽街である仙霞路....」(翻译下,就是「仙霞路是俺们日本人的快乐老家」)。

但在上海居住比较久的人,可能会露出暧昧的笑容,然后告诉你,在上世纪,这里是全上海最负盛名的高档红灯区。当然啦,两千年以后,随着这个地名频频出现在「部分地区地下色情业猖獗,警方重拳出击不法分子」的新闻报纸上,色情行业也逐渐没落(虽然现在还是有零零散散的风俗店)。

周五吃完晚饭,在仙霞路上随意散步。发现附近新开了一个小型公共社区,就进去和里面的工作人员聊了聊。

这个社区空间很新,年后才装修好开放的。原来是对卖煎饼和油条的夫妇在做小营生,后来因为是违章建筑,就被政府取缔了。长宁区最近几年在做很多社区公共活动的事情,于是把这块土地免费租给了一家企业用。作为回报,企业会在定期设计一些线下的社区活动和课程,免费提供给附近的居民。

最近最受欢迎的两节课,一个是「微信的使用方法」,一个是「手机摄影」。前者涉及到改昵称、群头像;后者有构图技巧、后期教程。在这个完全免费的项目开展之前,他们也会去附近的老年大学上课。

工作人员是一个女生,做互联网运营。因为公司和政府合作了这个线下项目,于是不用坐班,每周轮着来线下做课程讲师。她说最大的体会就是“这些老人太寂寞了”。课程结束后,会有一个小时的答疑时间。但答着答着,老人们会开始拉着姑娘唠唠嗑家常。抱怨政府不作为,社区食堂的菜太难吃啦;吐槽老年大学的同学骚扰,大半夜(晚9点)还来发信息啦;倾诉儿女没有耐心,不教自己电子设备使用方式啦.....等等

我还观察到这个小房间里一个厨房,里面有个微波炉和烧水壶;一个洗手间,里面有一个马桶;以及横着的一排座位栏。姑娘说都是这条街道上的清洁工用的比较多。他们把厨房用来热饭、座位用来小憩,洗手间用来上厕所(他们顺便还吐槽了一下,说长宁区马路上很少用公共卫生间。我猜是因为这一带游客很少都是本地居民的关系?)

三、防空洞里的公共空间

仙霞路有个上世纪90年代的老小区,下面有1100平米的防空洞,里面有36个单元房间。最近这个防空洞被改造成了一个社区的公共活动空间,叫「闲下来合作社」--“战时防空,闲时服务,偶尔放空”。

里面有以垃圾重生计划为主题展览、家庭影像回收放映、进食障碍纪录片放映、闲置物品交换、因智力障碍找不到工作在家门口经营起的咖啡屋,还有类似「丢掉龟毛」这种很无厘头的活动:主理人盲选一根你的毛发,并认定它为你的龟毛,你确定后就拔下来丢掉。如果想要留作纪念,可以选择做成冰箱贴,但是要封在石膏里防止它活过来。

不是那种法租界上的网红打卡地,是小朋友、退休老人、无聊社畜,居住在附近的人们都可以来找到连结和快乐的地方。

四、独立书店搬家了

愚园路上一家独立书店搬家了。

说是书店,其实更像是店主的私人客厅。每周末都有一些活动,上周是拉美文学和女性主义交流会,这周是上交外院一个老师讲的东北历史,据说周日还有断网读书会(我可烦死还要排队,进去全是一颗颗无聊大脑袋在拍照打卡发sns的网红书店了)。

它搬了之后还在愚园路,开心。

五、住在长宁这一代的体验是什么呢?

「长宁区是霓虹乐园。走在一条遍布居酒屋的小路上,一个年轻日本男人从酒吧里推门出来,站在街头认真讲电话,口中嗨伊嗨伊。往前走一段路,下微雨,街灯照不到的暗处站了三个人,一个瘦弱的男孩为女孩打着伞,女孩仰头在同一个头发花白的日本男人讲数,叽里呱啦的,日本男人仿佛心虚地辩解着什么。再走几步,门一开,一个风情万种的老板娘倚门送一个日本老头,老头脚步踉跄,满面红光,老板娘在夜色中响亮而娇媚地,用口音浓重的日语:阿里阿多,加啊奈。走在一条遍布居酒屋的小路上,一个年轻日本男人从酒吧里推门出来,站在街头认真讲电话,口中嗨伊嗨伊。往前走一段路,下微雨,街灯照不到的暗处站了三个人,一个瘦弱的男孩为女孩打着伞,女孩仰头在同一个头发花白的日本男人讲数,叽里呱啦的,日本男人仿佛心虚地辩解着什么。再走几步,门一开,一个风情万种的老板娘倚门送一个日本老头,老头脚步踉跄,满面红光,老板娘在夜色中响亮而娇媚地,用口音浓重的日语:阿里阿多,加啊奈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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生活在一个高度工业化的社会里,人似乎也成了资本精心豢养的机器。白天贩卖劳动力,空隙时间是无孔不入的消费主义论述。即使是出行、住宿、吃饭、购物、买菜这种细致而微的日常活动,也成了了一个又一个资本风口,被饿殍一样的互联网巨头竞相捕杀。

同时,在高度个体化的时代里,我们崇尚单身、鼓吹独立,遵守契约精神、严守人际边界。人的相遇从交友软件的左滑右滑开始,连结只是社交媒体上的一个个红点和数字。

有时候觉得很无趣。还是要提到那个说烂了的事情:

仔细思考了我对自己居住的附近的了解,好像真的是一无所知,例如村庄的历史文化、邻里之间关系建立、菜市场熟悉程度等等,基本上是非常陌生的,除了下班的我,有时去公园跑步,对公园附近的环境有所熟悉。在这生活了三年的地方,依然感觉每天都是那样与你无关。

那么附近消失了,去哪里呢?

附近原是很多层次的感觉,现在是在技术的协助下,一次性退出,附近都消失了。那附近去了哪里呢?附近不是简单的蒸发掉,而是在资本、技术的支持下转化为数据了。

......

空间概念上「附近」的消失,即我们逐渐逃离了真实的生活环境,相伴而来的是对社区的陌生以及朋友间守望相助的消失。"

这一年来,愈发觉得自己的生活很虚无缥缈地悬浮在空中。好像失去了爱“具体的人”的能力,以及一些触手可及的、真实可爱的生活体验。于是想着多去四处走走。早上晨跑,晚饭散步,看看周围住着什么人,有什么小店,发生了怎样的事情。

说到底,人还是要活在具体的关系里,邻里关系、朋友关系、亲密关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