刚和朋友聊到在上海做 airbnb 的体验。我们都是住在武康路附近，她是建筑师，买了一套二室一厅的小洋房。平时自己住一室，另一室就 bnb 出去。
因为最近不是在外面数字游民，没有回上海嘛，我的房子就短租了出去。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。
我第一位房客是个复旦刚毕业的小妹妹，人很安静、很内敛。退房的时候是临时走的（因为那个时候上海传闻再次 lockdown 她被吓到没怎么整理、马上就离开了），用她自己的话说是「火速弹射」。
但这种情况下（临时离开、没有刻意整理过），还是房子无比整洁、干净、一尘不染（说明她平时自己用的时候也是很认真打扫）。我回家那一刻简直惊呆了，像是走进了近藤麻理惠的家（生小孩前）。
下一任租客，是属于社交网站上会非常受欢迎的年轻漂亮女孩。留学生、蛮有钱，入住的时候都不看房特别爽快，还会和你说保证会爱惜房子一定要租给我噢balabala. 朋友圈特别光彩照人，还在认真经营自己的小红书。照片里都是美丽可人、娇俏可爱的样子。
但是退房后，我非常不爽，因为她把房子弄得很不干净。比如上次说的马桶事件，比如前几天租客和我吐槽垃圾桶里都是外卖污渍，我还赶紧下单新垃圾桶寄回家。
然后我就在思考，普通人里，很少有人的美丽是漫不经心、轻而易举的。美貌，需要投入大量时间和精力。
而社交网站上非常频繁展示自己美丽的人，把大量美役时间花在自己身上（包括后面的展示），所以反而生活中不会整理太多周围环境。
和那位建筑师的房东朋友聊起来，她说也有相似的经历和感受。她说自己接待过两个高中生，学艺术的，在申请出国，家里很有钱，在附近机构上课。
「住了一个月，每周阿姨来打扫，都是冲进去捂着鼻子清理垃圾，拖出来喘气。」她说，「但是吧，朋友圈又非常美丽快乐。」
拿我自己来说，我打扮前后可以是判若两人。如果不服美役，我穿慈善商店买的五块钱棒球服，拼多多买的70块羊绒奶奶裤，顶着一头不打理的鸡窝头，踩着运动鞋，就是非常所谓的「普女」。
如果我认真打扮自己，完全可以称得上「小美女」也会被陌生人夸漂亮。但拆解一下这里我需要付出的时间和精力成本：
- 洗头：自来卷 CGM 洗头发；工具：洗发露/护发素/免洗护发素/护发啫喱/自来卷定制吹风机）— 2h
- 护理头发：护发喷液、护发乳液、护发精油（有时候还需要编辫子）- 15min
- 化妆：妆前乳、遮瑕膏、粉底液底妆、腮红高光阴影、眉笔、睫毛打底、睫毛膏、普通睫毛夹+电动加热睫毛夹、美瞳、口红、眼影、卧蚕膏 - 1h
- 穿搭：也可以称为「炸房间」，需要把很多衣服拿出来看哪个搭配最好。整体搭好，还要有小心思的丝带、领带、发带、发夹装饰 -40min
如果只是服美役就算了。一般打扮后，还会花大量的时间去拍摄、记录、展示、呈现美貌。我自己其实有非常明显的感受，以前经常对镜拍 ootd 的时候，需要把落地镜移来移去，找光线找角度，衣服要搭配又堆满一地，道具各种摆一摆，家里简直一团糟。一张精美的照片背后，是看不到的付出和代价。
老洋房，从来是上海精致生活的代名词。年轻女孩对老洋房趋之若鹜，也是对这种被建构出来的消费符号的追逐。
她们有恶意吗？随便往马桶里丢纸、往垃圾桶里丢外卖、往洗手池里丢燕麦粥；半夜在房间里大笑把人吵醒，垃圾桶里堆不满就放地上；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、把房间弄得乱七八糟；刷小红书，模仿着高赞文案的语气说话，希望有朝一日也能成为万众瞩目的博主……这些有什么错吗？
想到之前和 Izzy 聊到《白莲花第二季》里的小助理形象。在中文互联网世界里，对小助理的厌恶占据了主流评价。大家普遍认为她穿搭丑、没有用、毫无责任感、废物一个。可是，且不说小助理是否真的没有责任心，在全员人渣的这部剧里，这一点的瑕疵又算得了什么呢？
Izzy 说，小助理受到讨厌因为「太不符合他们心目中听话得体、富有性魅力的年轻女孩形象」。如果这么说的话，我的房客年轻美貌、光鲜亮丽、高学历、锦衣玉食，这是不是完美契合了父权社会的期待了呢？但是这是她们的错吗？
我想知道自己20岁的时候在想什么，会不会写那样的小红书文案。但突然意识到，在我们20岁的时候，连「小红书」这种东西都没有。没有博主，少有网红，比起武康路那个时候更流行去鼓浪屿打卡......时代的变换之快在于，上一代人的经验很难再在下一代复制了。所以，我们也很难去想象这个时候的年轻人所作所为。
也许我们能做的，是不要对年轻女孩这么苛刻。不要加入到猎巫行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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