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blog 50:再见,乔布斯|Oct 5, 2021

我的豆瓣简介上一直挂着一句话:

Trust that the dots will somehow connect in your future. —— Steve Jobs

这是乔布斯2005年在斯坦福的著名演讲,我在学生时代背得最流利的一篇文章,也是十几年来扎根于心的人生信念。 image description

刚升高中的那年秋天,下了晚自习,回到宿舍刷微博,看到乔布斯逝世的消息,捧着手机躲在被窝里哭,被室友发现后说好矫情。这些画面都还如此生动,一晃居然都过去十年了。

很难说带来了什么改变,似乎是决定了整条轨迹的驶向。

不管是面试的时候,还是和新认识的朋友聊天时,都会不可避免地被问到一个问题:为什么学这个专业的去做了互联网?

从头解释一遍自己的人生实在是太麻烦了,在懒得解释的场合下,往往用「误打误撞」这四个字糊弄过去;只有是少数情况下,才会给出真正的回答。

所谓「the dots will somehow connect in your future」,大概就是初中十分仰慕乔布斯,高中的时候玩知乎,接触到移动互联网兴起时鼎盛时期的从业者,然后大学时靠知乎拿到第一份大厂实习,又在毕业后第一份工作的第一个夏天,2018年10月11日,见到了来访问的 Cook 并且握了手。 image description

暑假的时候,和同样是做互联网的、海螺电台主播 Shawn 聊抖音,说到职业选择时的产品价值和个人价值。

Shawn 说他日常会观察一些比较喜欢的企业家,发现乔布斯和国内的一些科技公司CEO很不一样。比如乔布斯是自己产品的消费者,不论是 ipod、iPhone、Mac 甚至是皮克斯动画,都是他自己喜欢的东西,也就是说做的东西跟个人喜好是融合在一起的。

但是张一鸣或者王兴就很不一样。大家通过不断的解读,发现张一鸣是一个理性的商人,他自制力很强、对于信息输入有一定的洁癖。但像今日头条和抖音这样的产品,是一种通过算法登峰造极的演化机制不断让用户沉迷其中的产品。也就是说,张一鸣是根据自己的方法论去观察到人性的弱点和市场的诉求,做的东西并不跟他个人的喜好/价值观强匹配。

我说是的,一个在公司内部倡导「延迟满足感」价值观的CEO,却创造出了市面上最「即时满足」的产品。这点非常有趣。

然后 Shawn 提问说,你在做产品的时候,会倾向于说是以做自己喜欢的那类产品,还是说会选择说将个人的喜好跟自己做的产品剥离开来去看待。

我回答说,我没有选择。我想做的产品是能够将自己的喜好和做的事情结合起来。但是当我毕业、去盘一遍市面上所有发展快速的公司,基本上就没有我情感上喜欢的。作为一个利己&现实主义者,自然是毫不犹豫扎进巨头公司的火海。

前段时间一个记者找到我,说正在写「没落的互联网公司」,看到了我18年在知乎上提的问题:

为什么从豌豆荚出来的员工都自带「豌豆荚气质」?他们最后都去哪了?现在过得怎么样?

我记得提这个问题,是因为在字节认识了一些十分独特的豌豆荚前员工。于是在描述里说:

发现从豌豆荚离职的员工都比较容易识别,有种自成一派的感觉。不管是研发还是产品。

豌豆荚早年想做内地版的google play,内部非常崇尚google的工程师文化。和今日头条重视技术驱动不同,豌豆荚创始人的观点是「技术是有价值观的,取决于你做什么」。除了技术,另外也非常「注重设计驱动和传播美学价值」。团队氛围非常好,在豌豆荚任职过的员工都对其有着强烈的身份归属感和自豪感(大概曾经也是互联网人的乌托邦?)

回答这个问题可以先从定义「豌豆荚气质」开始。

下面有个答主说,豌豆荚是他青春的最后一站,所以倾注了所有的感情。豌豆荚气质是:

  • 聪明(迅速学习和掌握大量的信息,然后快速进行分析和决策,找到事情的本质和延伸);
  • 发现更大更美好的世界(公司从内部到外部都有着如何用找到这世界更好玩的一切的理念);
  • 创业的精神(很多时候豌豆荚员工在做事情,不是部门职责和KPI的拆解。而是真的围绕这件事怎么能做的更好,发挥自上而下的所有的主观能动性,真的把一件事做到行业顶尖)

后来又和一个前员工聊,说豌豆荚的气质是「聪明自由,对生活、工作的情调和品质有追求的人类」。但她更喜欢待过的另外一家充满人文关怀的公司--豆瓣。

年前在clubhouse上,看到一个豆瓣离职room。于是进去讲了说:

听说在早起豆瓣内部,员工们很少聊增长、数据、收益、指标这些话题。他们更关心文学、艺术、社科、哲学,关心人类的命运、思考人的本质。

举个例子,有一个同事刚入职时,桌上放了一本贡布里希的《艺术的故事》,另一个同事刚好经过,瞟了一眼封面,说XX版本其实更好。

在豆瓣,不管是什么岗位,大家都有很好的阅读素养和智识水平,还有人热爱音乐、组乐队攒演出、有人喜欢看展、有的是资深的戏剧爱好者。早期公司还定期搞Happy Day,工程师们下了班后凑在一起,曾经的一个娱乐项目是:在一小时内组装一台3D打印机。

有同事问:“阿北,如果不做豆瓣,你会做什么?”

阿北:“我可能会研究社会学。”

.......

在我表达了对早期豆瓣的向往,以及吐槽现在大家只会摆《硅谷增长笔记》和《投资最重要的事》之后,speaker里的前员工们哈哈大笑,然后聊起从前办公室里养的乌龟死了没有的事情。

之前单读的一个线下活动,有观众提问主编吴琦,说自己在互联网公司工作,但是很想从从事记者编辑这一方面的职业。

虽然看起来是个围城,但我很能理解女生提问的初衷。在一家 data-driven 的互联网公司工作,所有的目标都是一个个数字,所有的用户行为都会化成一条条曲线,夜以继日地在冰冷的屏幕里游走,小心翼翼寻找用户体验和公司利益的平衡点。 我在很多场合强调过「关心个体叙事」,似乎也是为了弥补工作带来的强烈断层和工具感。

在听到「你为什么做互联网」这个问题的真实回答后,往往也会被继续追问:那你觉得现在的互联网满足了那时的期待吗?

想起「端」之前有篇报道:

在不远的几年前,互联网公司、科技公司从业者,都还是一个令人羡慕的完美职业,它意味着高学历、高薪、财务自由、拥抱“新四大发明”、拥抱未来……一旦有幸跻身其中,便提前锁定了冉冉升起的新晋中产席位。也是这短短几年间,这个群体的关键词,慢慢变为了996ICU和反讽的“修福报”,进而演变为全面“内卷”的“打工人”。

但在我看来,最大的无奈不在于流量见底后,各家巨头的血腥厮杀和对员工剩余价值的疯狂压榨,也不是被击碎的互联网精英叙事,而是工作中越来越难接触到有趣的人类。写码、画图、提需求,在机器被训练得越来越像人类的同时,人也变得越来越像机器。

象征着平等、开放、多元、包容的互联网精神,已经在这代互联网人身上看不到了;早年聪明自由,对生活、工作的情调和品质有追求的人类,也已经被稀释到寥寥无几。满眼望去,都是指标主导、数据驱动、增长至上的呆滞和僵化。

如果有时光机穿梭回初中,碰到那个目光灼灼眼睛闪闪说着「未来想做IT」的小女孩,我会对她说什么呢?我不知道。

但在今天乔布斯逝世十周年的日子,我还是想起了《献给阿尔吉侬的花束》的结尾——

还有:如果你有机会,请放一些花在后院的阿尔吉侬坟上。